“考上了凤凰一中。老五,你二哥的情况你也知道,童童上学的学费,你给出些吧。”
肖中云淡睨着杜国全,深褐色眸子透着睿智。
她太清楚自家这小儿子是什么样的人,她要说得太含蓄,他百分百装听不懂。东拉西扯,最后把这事糊弄过去。
也怪她不会教孩子。
把他教成了这种人。
他小时候,她觉得他聪明,不会吃亏。
等他长大了,她才发现,他啊,把那股聪明劲儿全用在自家人身上了。
算计着不养老人,不养孩子……
“出啥?谁养的谁负责,杜童就算再出息,也和咱们家没关系。”
事情就和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,连对话都一字不差。
杜国全果然全当没听懂,整个人高兴得晕呼呼,再一次自动屏蔽掉让他出学费的话,却在这时,刘芳端着盆脏水从堂屋走了出来。
她一出来,就把肖中云的话接了过去。
“妈,不是我说,她一个闺女能认识几个字,出门打工不被人骗就成。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,长大了还不是要嫁人,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再出息也是别人家的,咱老杜家又享不了她的福。”
“她都十五岁了,打两年工,给自己挣几个嫁妆,等大一点,找个婆家,安安分分嫁人生娃就成。”
“真不知道你跟二哥在想啥,屋顶漏水都没个钱买瓦,还想学人家供个高中生,有那钱,还不如把那几间老屋子修一下。”
说着,刘芳端起瓷盆,把水泼进了檐沟里。
哗啦一声,水花四溅,污水仿佛应了她的话,顺着檐下水沟流出了院子。
“你吼什么吼。啥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?”
婆媳俩关系从刘芳嫁到杜家起,就不怎么好。肖中云最不耐烦听刘芳说这话,不爱听,自然也就不会惯着她,当面就给怼了回去。
“你逢年过节往你娘家拎的东西,不是孝敬给你爹妈的?你爹年前生病,去医院守夜的不是你,你爹妈没享你的福?”
“那能一样吗,那是我亲爹。”
刘芳把手上的盆子,用力往旁边洗衣服的青石板子上一丢,碰得一声,石头和盆子撞得砰砰砰直响。
“合着老五就不是童童的爹了。”
“国全是她亲爹,我可不是她亲妈。”
肖中云:“所以我让我儿子给童童出学费,又没找你,你急什么急。”
原生家庭最能影响人的一生。
刘芳嘴里的话,虽然听着让人不舒服,但在九五年这个大环境下,却是最常见的。
鸳鸯村的娃不管男女都会读几年书,但能读到初中或是高中的却大多都是男孩子。女孩子就像她说的那样,能写会算,就算当爸妈的负责了。然而肖中云却不一样,她虽是上了年纪的人,可她的成长环境注定她比时下好多农村妇女要开放。
肖中云的爹在民国时期是做药材生意的,她是家中的小闺女,小时候还上过女子学校。抗日战争打响,肖家头一个遭了殃,一家子几十口人,最后就活下了她和她大哥。
她能活下来,是她爹用命换来的。
在她的思想中,从来就没有女孩是别人家的这一说法。要是她爹当年也是这种思想,那她也活不到这个年纪。
家变后,她大哥投笔从戎去参了军,从此再没音讯。
在离开前,她大哥把她拜托给了家里的车夫,让车夫带她回乡下躲避战乱。这个车夫便是肖中云后来的丈夫,也就是杜童的爷爷。
车夫命不好,三年□□那会儿进山摔没了,那时杜国全才几个月大。
那几年家家户户都缺粮,肖中云养不活五个孩子,别人都劝她把杜大兰和杜小兰送出去,但肖中云考虑半天,送出去的却是大儿子和二儿子。
大儿子杜国标当时已经十二岁,半大小子,完全可以当个劳力用,而杜国树也八九岁了,这两儿子如果留在家里,熬上两三年不定就能熬过去,可她却没有这么做。
在肖中云的想法中,杜国标是个劳力,送出去只要手脚勤快,别人就不会嫌弃他。当时她给杜国标找的人家也很好,是鸳鸯村里的张石匠家。
张石匠只有一个女儿,他伤过身,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。因为这,张石匠在村里放话,说等女儿长大了就给找个上门女婿顶家。肖中云把杜国标领去张家,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,让张石匠养杜国标,等杜国标长大,就给他做上门女婿。
就这样,杜国标成了张家人。
而杜国树她则送给了那种没有孩子的人家,她的要求不高,只要孩子能活下去就成。杜国树被送走两年,养他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儿子,杜国树就开始招那家人嫌弃了。
那时候饥荒已经过去,家里勉强缓了过来,肖中云听说后,走了四十多公里的路,又去把杜国树接了回来。
至于送走杜大兰和杜小兰,肖中云想都没有想过。
那年头,谁也不想家里多张嘴。
就算有人家要女孩,那也是打了别的心思的。
不是家里有残疾儿子的,就是有傻儿子的,肖中云很清楚将闺女送给这种家庭,往后会过什么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