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殿下,万万不可,若是这般做了,陛下一定会勃然大怒,届时老朽一家上下百余口,恐怕都要被发配到房陵为奴了。”
听完李承文的话,张文书吓得退后了一步,一张老脸更是变得煞白煞白。
李承文让他干什么?让他假传旨意,这种事若是传到唐皇耳中,就是三个张文书也不够杀的。
庆崇元年,唐皇胞弟丰裕王爷,就因为读错了圣旨上的时间,导致镇南王李云鹤收到战报晚了半日,唐皇李耀廷在金銮殿上发雷霆大怒,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拍案而起,把自己腕骨都震脱臼了。
后来,丰裕王爷一家被发配到了东北宁古塔,至今已有二十余年。
身为左相,张文书自然有门路知道丰裕王爷在宁古塔的近况,生不如死,生不如死啊。
丰裕王府女眷,尽皆被关在了一处固定地点,日日夜夜遭受宁古塔塔奴蹂–躏。就连昔日尊贵无比的丰裕王妃,也都沦为了供人发泄兽—欲的工具,就连来了月事也不能幸免。
至于府中男眷,每日不仅要采石开路,更是要被定期放血,只因宁古塔地区物资匮乏,塔奴茹毛饮血,竟以鲜血当酒,肆意饮用。
所以,张文书暗想,今日即便是彻底得罪李承文,他也万万不敢假传圣旨的。
“左相,是有顾虑?”李承文轻声问道,只是语气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。
怎么办?怎么办?张文书的脑门上已经是满头冷汗了。
“殿下,假传圣旨实不可行啊,陛下震怒,你我都担待不起。”张文书说道。
李承文撇嘴一笑,他哪里看不出张文书在害怕,只是今时今日,若不好好敲打他一番,只怕日后还会生出二心,届时恐又要节外生枝了。
而且经历了之前的事情,李承文也已经想通了,自己近日实是高调,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所以要找到一面挡风牌,而这个挡风牌的人选,左丞相张文书是不二人选。
李承文点了点头,语气终于缓了缓,说道:“左相,今日之事,想必你也看到了,父皇下了两道旨意,实际上就是为了逼你和右相下马,培植新人。”
“两道旨意?”张文书心中震惊,自始至终李承文都在他监视之下,他又是如何得知李耀廷下了两道圣旨?
难道是猜的?
张文书心思百转,却又想到了一种可能,心头已经是波涛汹涌,恐惧、害怕,各种负面情绪充斥,后背冷汗已是涔涔而下。他一想到太子若真在内宫安插了眼线,而且这个眼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消息,那眼前的李承文,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,实在是太可怕了。
李成文看张文书迟迟没有回话,只是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后,直接冷哼了一声道:“左丞相,张大人,今日之事,本就是你和陆厚信无端生事,若非本太子念你年岁甚大,今日之事怕难善了。”
“太子殿下,老臣知错了,老臣日后一定谨言慎行,不敢再触殿下之怒。”张文书一边说着,一边跪在地上磕头,他心里已经怕极。
李承文嘴角弯起了一丝弧度,今日张文书这个老匹夫,终究还是上了自己的船,只是乘风破浪之时,万不能让他登上船头。
“好了,张大人,地上凉,你起来吧,刚刚本太子说的话你也听到了,按照本太子说的去做,若出了任何问题,本太子保证不会牵扯到你和张家。”李承文笑着说道。
张文书脸色一怔,刚想开口再说两句,只是看到李承文冷冷的眸子,嘴角抽动了两下,却是把想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。那感觉,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,又像是一仰头喝了一大碗的黄连汤。
昔日这位龙行虎步,眼含七分凌厉的老丞相,如今脊背弯曲,短短一日就如同苍老了数年。
李承文突然有一些意兴阑珊了,他摆了摆手,淡淡说道:“张大人,你自便吧!”
李承文没有转身,在东宫侍卫的簇拥下,依旧不慌不忙地往御史台监狱走去。他相信张文书会想明白的,毕竟张家的百余口的性命,均系在他一念之间了。
“太……太子……殿下……”张文书想喊,可是喉咙里却像被堵住了什么东西,只能发出一丝沙哑的声音。
夜微凉,头顶有树叶落下,悠悠忽忽地打了个转儿,又被秋风给吹走,落在了不远处的荷花池中,没有惊起一丝一毫的涟漪。
张文书的心思,也似随着那落叶忽起忽落,二十九年侍奉唐室,终究是化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,他老了,真的是老了。
又看了一眼荷花池中清澈的池水,隐隐绰绰的荷叶下方,似有活物若隐若现,金黄之色。
在寒风中伫立许久,张文书这才拖着疲惫的步伐,慢慢地往太极门的方向走去,更鼓已敲了四声,也就意味着如今已是四更天了……
只是这天,怎地如此寒冷?也才不过初秋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