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夜褪去,天边出现了一抹青色的光,天色即将破晓。
高樱缓缓合上双眼,似乎并不愿意接受黑夜的离去。她只希望黑夜能够迟一些走,黎明迟一些来,因为只有这样,她才有时间恢复体力。
她紧挨着燕小山,一只手依旧搭在他的手腕上,就像正在感受着生命在一分一秒的递减,正在等待着死神的降临。
雨并没有下多久,很快又停了。
凉风吹拂,雨后初冬的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,夹着几分刺入骨髓的寒气,和让人心颤的湿冷。
四周围雾气笼罩,一片寂静,没有鸟语,也没有人声。
一滴残留在树叶上的水珠随风飘落到了高樱的脸上,她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冰凉又有点润湿,原来她精心装扮过的妆容,经过雨水的洗刷、汗水的侵蚀和一夜的激战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溶殆尽了。
她慢慢恢复了一丝力气,抬起手,想要拭掉水迹,却发现脸颊上除了水珠残留下来的水迹,还有两道尚未完全风干的泪痕。
不知不觉中,她竟然滑下了一串不晓得是悲伤、愤怒抑或欣喜的眼泪。
从十七八岁执行第一次任务之后,她就再也没有留过一滴眼泪。她不明白自己此际的眼泪,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燕小山而流,抑或是为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组织。
她自十岁起便生活在海岛上,岛上没有任何亲人,只有一群与她命运相同的姐妹。可是这些姐妹虽然天天一起吃住,一起练习各种各样杀人的方法,却很少说话聊天,情感和态度也并不亲昵,甚至是可以用冷漠来形容,因为她们的老大绝不允许她们拥有普通人的情感和关系。
她们名义上的真正老大姑奶奶几乎从不出现,因此,实际管教着她们的是一名年纪比姑奶奶还要大很多的女人。这个名叫“青姐”的女人似乎经历过很多事情,一直反复强调、教训她们,在杀手这个令人窒息、令人冷血到尽头的行业里,眼泪和善良是不被允许存在的,只有最强硬、最冷血的心和最冷漠、最无情的人,才有资格存活下来。
所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。
她擦掉了泪痕,举着手停在半空中,发怔了一下,然后又用手指轻轻触摸着自己那张略带憔悴、虽不算特别美艳绝伦却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脸,内心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又充满了无限的爱意和怜惜——没有人不爱怜自己的生命,更没有一个女人不爱怜自己如花的容貌和美好的青春。
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触摸自己的脸呢?
她尽管还是合着眼睛,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得到,冲进树冠里面然后好像已经不知所踪的黑白二道,又悄然现身了。
她对外界的反应本来就比别人灵敏很多。
这一次,她还有什么办法反击他们?
风继续吹过她的脸,掠动了几缕披散在额角的长发。不知为何,她的心反而在惊觉黑白二道现身之后平静了下来。
——如果老天爷一定要她死,要他们死,再多的挣扎又有何用?
她忽然又想起身旁的燕小山,想要再一次好好望一眼这个她只认识了差不多五个时辰的人。
她努力侧过头,睁开双眼,看着在熹微的晨光下轮廓渐渐清晰可见的燕小山。他的两道粘上去的假胡子早已经全部掉了,嘴唇毫无血色,脸色更是惨白。他眼睛紧闭,完全不知道黑白二道又出现了,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危如累卵。
此时此刻,她并没有遗憾、悲伤,也没有愤怒、不忿,反而生起少许庆幸和欣慰——他们,这两个来自不同地方、不同组织的杀手,先是不约而同来到如意夫人居住的院子外面,后又为了活命阴差阳错地结伴一起,先是联手对战宋问玉,后又一路奔逃到了这里,直至如意夫人和黑白二道出现。
这一路奔逃,他没有放弃过她,哪怕最初时他对她的态度极其冷淡,甚至还有很大的敌意,怀疑她另有目的。
而她,也从未产生过独自逃命的念头。虽然刚开始,她更多的是经过审时度势左右权衡后,为了达成任务而不得不作出这个选择。
她庆幸和欣慰到了此刻,还有一个人作伴,总算不像过往的人生那么孤单寂寞了。
她相信他也一样。
黑白二道从树上溜下来,并不急于动手,而是站在不远处默默观察着高樱。虽然受了重伤的高樱跟燕小山一样,已经毫无还手之力,对他们毫无威胁,但他们却还是打定了主意,决心静观其变。
他们之所以一冲到树上面,便不再下来,宁可等到天亮了再现身,便是担心高樱除了鞋底的银针之外,还有更加意想不到的杀着。
不管是天时、地利、人和都站在他们这一边,所以他们一点也不着急。
自从当年失手被富贵王擒住并被迫归入其门下之后,他们便变得极为谨小慎微,从不轻易主动攻击别人,也时时刻刻不敢收起戒备之心。
人如其蛇,他们像极了他们精心饲养的那两条毒蛇,就算猎物已经送到了嘴边,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,也绝不随意出击。
高樱先是故意示弱,假装跌倒,接着出其不意从鞋尖射出银针,换了其他高手,甚至是比他们厉害一倍以上的